Selvichy's Bizarre World

        其實導演早就用頂尖對決裡所有精采而饒富暗諭式的對白來回覆普羅大眾所有可能的影評與觀感了，更甚者，與其說頂尖對決是在描述兩個魔術師對魔術技巧本身的態度，手法，與立場，到不如說導演是用電影本身來暗示觀眾所謂的魔術技巧，其實就是整部電影的手法，就這點而言，克里斯多福諾藍(Christopher Nolan)真是個極有天份的導演。
        結局說穿了其實沒什麼，演活蝙蝠俠的克里斯汀貝爾(Christian Bale)是利用自己隱匿身分的雙胞胎，飾演金鋼狼的休傑克曼(Hugh Jackman)則是利用最近炙手可熱的複製人題材。兩種手法若是單獨放在一部電影裡，想要在這個精緻娛樂時代成為「讓人出乎意料」的電影結局，恐怕力有不逮。所以劇本就將這兩種被眾多商業電影炒爛的結局結合在一起，讓人猜到一半，卻猜不到另一半。而針對這不太有創意的結局設計，導演也在電影裡面說明了，「魔術說穿了其實沒有什麼，重點是表演魔術的技巧。」你可以解讀成「電影說穿了其實就是個老套的結局，重點是拍攝電影的技巧。」這技巧跟魔術師的技巧原理是一樣的。
        電影進行到克里斯汀貝爾表演出所謂的「移行換位」的魔術秀時，我就猜到可能是複製人的題材了，一方面電影一開始就透露有個奇妙的魔術機器，而且貝爾自述時總會用「第一人稱複數形」。這時我就仔細觀察是否有透露出貝爾如何處理複製出來的自己的暗示鏡頭，導演在這時用了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他故意不正面拍攝安隆(就是貝爾飾演的魔術師雙胞胎)，刻意以一晃即過或背光的鏡頭去處理，更讓我覺得安隆根本就是複製出來的貝爾；再加上導演已經明顯地以一堆複製出來的帽子與兩隻黑貓暗示這就是複製技巧，我幾乎就要點頭稱許自己的揣摩。但這時卻碰到一個矛盾，因為從克里斯汀貝爾的反應，可看出他並不是用泰斯拉(神秘複製機器的製造者)的複製技術，但大部分人的腦袋卻很難跳開複製人的範疇，無法再做其他可能性的揣摩，連我也不例外。為什麼呢？這就是導演與劇本本身厲害的地方。
        雖然一開始導演就讓貝爾點名了「最偉大的魔術在於連表演魔術之外的生活都可奉獻於魔術表演」來暗示可能我們所看到的貝爾可能根本就是表演的一部分，但他讓整部電影往複製機器的方向走，而我們也十分順從地，無論是自作聰明還是腦筋都沒在動地，往這個最有可能性的方向走。從一開始他就讓神秘的迷霧圍繞在泰斯拉神秘的機器上，導致觀眾的焦點一直圍繞在解開神秘機器與終極魔法這個主題上；但導演早就在電影、甚至預告片都講了，「給我們看個的確看似平凡的東西，再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相對不平凡的東西上。」結果真正的關鍵卻是那平凡的東西(也就是貝爾對奉獻於魔術表演的發言)，至於不平凡的東西(神秘複製機器)就只是個「障眼法」罷了。但是觀眾很聰明(至少常看電影的觀眾都知道一般電影起承轉合的手法)，要如何讓觀眾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攪亂，進而往導演想要的方向走呢？魔術師都會用炫麗的手法，美女助手，或複雜道具讓觀眾注意力渙散，因為當你專注的地方過多，你肯定會遺漏細節。而導演的手法，就是「插敘法」。是的，運用簡單的「插敘法」，讓你在時空跳躍的劇情鋪陳上，逐漸無法掌握思考的順序，最後你很容易遺忘本來的一些原本就很平凡的東西，比如貝爾一開始開宗明義地說他對最偉大魔術的論調，比如像米高肯恩(Michael Caine)說過「所謂的移行換位不過只是用了替身罷了」，結果正如同對白所說，「我們選擇不相信，因為我們已經被導引到朝著魔法師想要我們想的方向了。」因為真正的真相實在太過簡單了。
        其實我對於「謊言的包裝」，或者「真相的修飾」還滿有研究的，當然那並不是因為我常說謊，而是因為我傾向以懷疑來評斷事實，或者事實的陳述手法。就我的經驗而言，要讓一個人相信你不真實的說辭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一個就是給對方兩個真相，兩個都要讓他有可以懷疑的破綻，因為沒有破綻的真相只會引起更高度的懷疑，其中一個真相比較單純，一個則比較複雜；十之八九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比較複雜的那個，因為我們的觀念是「複雜比較符合真相的本性」，連休傑克曼在思考貝爾的魔術表演也不例外。
        頂尖對決用的方法就是如此，兩個真相裡面，所謂簡單的真相就是「貝爾使用的魔術其實只不過是雙胞胎」罷了，而複雜的真相就是「休傑克曼的神祕複製機器」，結果大部分觀眾猜到的只是導演刻意丟給你的破綻，亦即複製人的手法。不過這個手法的前提是你必須了解對方的智商，然後丟給他兩個都不超過他理解範圍的真相，否則比較複雜的那個對他而言只是莫名奇妙的語言罷了。就這點而言，頂尖對決的導演並不打算把理解範圍調低，所以我想應該會有一大票的人看不懂這部電影，而這一點，導演也藉著米高肯恩針對貝爾表演的魔術所發表的評論說清楚了，「他是個絕佳的魔術師，但卻是個糟糕的表演者，因為觀眾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楚他要表演的。」，就句話你可以等視同「導演是個絕佳的導演，但卻是個糟糕的娛樂者(至少在大部分看不懂的人眼中而言)，因為觀眾很難看懂電影真正的精彩在哪。」我們要對這部電影的褒貶說法，導演都在對白裡已經先將回答套好了，這就跟休傑克曼在日記裡看到貝爾已經預測到日記可能被翻閱，再笑嘻嘻地諷刺著偷看日記的休傑克曼一樣，也跟貝爾在牢裡翻閱休傑克曼的日記，而在最後一頁看到自己的行動被預測到一樣，導演早就已經針對觀眾所有可能的反應做出回應，甚至導演對這部結局其實說穿了沒什麼的作品，套用休傑克曼說的「魔術師追求的其實是觀眾的反應。」導演追求的也是如此，而且他並不在乎看不懂的人怎麼想。
        我非常欽佩這部作品，而且對於我的思考方向都在導演的掌握裡，我也深感佩服。因為他必須很清楚地將觀眾的思路往複製人的方向走，然後在結局在讓你知道「真正讓人意外的永遠是最簡單的事實」，亦即雙胞胎手法，這時你可能會覺得沒有什麼，但他也說過了，「魔術說穿了都沒什麼，重點是魔術表演的手法」，而導演追求的只是「想要看觀眾的反應」罷了。看吧，連正反三次的互相反駁的說法，導演都在電影裡預先設好要回答你的答案了，你能不佩服嗎？
        我猜測應該會有三分之一看不懂的人會在時空交錯的插敘法上敗陣下來，那就是從頭到尾都看不懂的人。有另外三分之一會認為結局太簡單而不欣賞這部電影，這是因為他們誤以為真正的精采是在結局，遺憾地是對於這種誤解，導演已經在電影裡提示了，「結局說穿了都是很簡單的。」另外三分之一是屬於看得懂的，但大部分是因為佩服兩個魔術師鬥智鬥性的過程(基本上這真的已經相當精采了)，而只有一小部份人，真正讚歎到五體投地的，其實是導演相當高明地把他對電影本身想要說的話，都藉由裡面的對白與故事講得淋漓盡致了。雖然也有幾個沒交代清楚的地方，但我認為這部電影的劇本相當優秀，但要把這優秀拍出來，導演功不可沒。相較於頂尖對決，想要與頂尖對決打對台的例外一部魔術電影，艾德華諾頓演的魔幻至尊實在是部粗操而平板的劣作。頂尖對決是我看過千百部電影裡，我認為極為優秀的一部。